两人都没有对悉昙的问话作出回答,戚灵伸手打算一试,白酉却率先探指,虚按在那本册页上头。
白酉低声道:“清微道祖,也曾留下过类似绢本,名为《五千言》,文字有静的一面,必定有动的一面。凡人肉眼所见,不过些蝇头小楷,可心眼所见,或许就能连拉带扯,使得自身跌入文字中去。前途不知是吉是凶,更不知有何玄机暗藏,我先来代你翻阅。”
戚灵认真点了点头。
悉昙尊者却揉了揉眼眶,看着白酉盘膝缓缓坐下,头顶髻挽着玉冠,想起一事,“是南瞻部洲清微道门的高士?”
白酉刚要摊开册页,“可有不妥?”
悉昙恭敬合十作礼,答道:“敢问施主,如何看待顺逆二字?”
白酉道:“顺则为人,逆则为道。”
“是了。那从人身始,证道成为琉璃身,应该算是顺,还是逆呢?”
白酉毫不犹豫道:“逆。”
悉昙眯眼微笑,毫不介意啧啧了两声,“恐怕,家师这本经卷,于施主而言毫无裨益。在下也曾饱读四大部洲诸多书卷,知晓道门宗旨,逆尽则顺,顺尽则逆,阴阳互推而已。施主有顺逆之心,但看此书时,无非心想,人身修成琉璃体,又会从琉璃体修成人身,沦为循环轮回之状,如道门中人,修行周天河车之法,周而复始而已。如此,纵然得了琉璃身,不能永固,又有何益呢?”
白酉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展动册页,映入眼帘一张贝叶经后,才答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学道,学了个,无可师法。”
无可师法。
无人可以为我师,无物可以为我法。
没有一切规则,没有万种教条,所以也不存在诸般法门,就连清微道法也成了不能学、不可学的雕虫之技。
这算哪门子修行呢?
悉昙挠头一愣,空门?
※
浑身爆开的无名精怪,与徐健印象当中,北俱芦洲北狩城的斥候截然不同。
前者战力极弱,更像个给柔利新兵打牙祭练手的移动靶子。
可它的坐骑,那匹白毛带爪的异洲“良驹”
,虽然并未被写入柔利军备馆的《北地妖谱》,却是如假包换的北狩城地界生灵,这点,曾随军北征到斧山峡谷的徐健印象深刻。
所以徐健一时搞不清,自己这浑身的草绿色汁液,到底算是什么玩意?活物的血?
作为柔利大将贴身护卫的廉勇,算是有些见识,他让徐健拿雪擦拭掉绿血,“你闻一闻,别尝啊。就是闻闻,一股子上头味。”
徐健照做,撒下满地绿雪团。
但之后徐健却为难起来。
因为廉勇冷不丁又蹦出一句,“凭直觉猜,这家伙是个斥候,敢死队那种。这百十斤肉裂开,撒出来的汤汁,八成是专门标记用的,标记活人。”
标记?徐健默不作声,将绿雪埋的更深些。
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倘若已经被标记,那么寻着这股怪味,漫天雪幕中指不定又会闪出无数东西,会引来一队整编的北狩城精骑?
廉勇突然觉得冷,瑟瑟说道:“当然,这是第一种可能。我还怀疑,这是带毒的东西。反正我已经闻过了,也让你闻过了,要死就一起,哥俩好。”
徐健拍了拍手套,抬眼判断着风向,道:“是北风,咱们往南走,气味会不停往北飘,也许真的会被标记,被它们赶上来,割了头,扒了皮。继续往北走,至少到冰崖,那就不一定了。”
廉勇不理会这句威胁,视线也移向北边,顾自说道:“走。”
离开掩埋绿雪的地方,一千余步,没有生什么状况。
两千余步,冰原上,陪着二人的依旧只有森森风雪。
雪雾中间,二人原本预料的正北偏东方向,浮现一根巨大无比的黑皮枯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