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鹄走近两步,立定台阶看着朱桓:“厂臣为大楚的江山社稷劳心劳力,真是辛苦了。”
朱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的视线越过赤鹄落在晏凌的面上,狭长的眼眸微挑:“王爷,微臣的人不知进退冒犯了王妃,微臣深感自责,这不,微臣专门带人过来赔罪的。”
两个人距离很近,晚风拂来,朱桓眯起眸子,鼻翼不动声色地翕动了两下,他并未嗅到眼前人的身上有血气,行止亦是如常。
赤鹄扬眉轻笑:“厂臣言重了,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小喽啰,他们让本王的王妃不舒坦了,本王自会讨回公道,还不值当厂臣如此。”
“一事不劳二主,既然是微臣管束不当,微臣当然该给王爷与王妃一个说法。”
朱桓偏过头,鼻青脸肿的蔡仁会意,他朝身后的人扬起手,褐衣番子端着托盘近前,蔡仁探手接了托盘,恭敬地奉送到朱桓手边。
朱桓意味深长地笑笑,单手接住托盘,径自绕过了赤鹄走向沉默的晏凌。
晏凌沉住气看着渐行渐近的朱桓,秀眉不自觉蹙了蹙,朱桓的唇角
噙着温和笑意,晏凌却从他清隽的眉眼间觉察到不加掩饰的狠厉。
“王妃,您请看。”
朱桓将盖着红布的托盘送到晏凌眼下。
晏凌的眸子慢慢下移,恶心的腥气扑面而来。
朱桓笑吟吟地凝着晏凌:“王妃,请笑纳。这是微臣的心意,手底下的人不懂分寸进犯了王妃,微臣为此惶恐不安,便自作主张替王妃出了这口心头恶气。”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晏凌如若还不动作,那就是怯场示弱了,她定神,抬起手掀开了红布。
果然不出所料,托盘上霍然是八对眼珠。
率先闯进她房门的锦衣卫,恰是八个。
她用木屏风的碎片毁掉了那些锦衣卫的容,朱桓更狠,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挖去他们的眼球。
她可没忘记,她方才还威胁蔡仁要把今夜的事告到晏皇后那儿,结果朱桓釜底抽薪直接把人灭口了,为的,就是不让晏皇后被动。
晏凌讽刺地牵起唇畔,淡定地接手托盘:“朱厂臣有心了,这份厚礼,本妃十分喜欢。”
朱桓笑容更深,幽深的眼底闪烁着诡谲:“既然王妃喜欢,微臣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这几个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懂事惹恼了王妃,还留着眼睛做甚?请王妃大可放心,微臣今后一定好好调教他们那些作死的东西,以免他日又不走心冲撞了王妃。”
晏凌眼底的冷光越发暗沉:“区区小事,厂臣不必挂在心上,如若还有
下次,就不劳烦厂臣亲自出手了。”
朱桓对晏凌的威胁毫不在意,他悠游地迈开步子,似不经意道:“这韶年苑的风景极好,牌匾亦是先皇亲手题写的,昔年皇太后来此处避暑,就爱来韶年苑,不知王爷与王妃住得可还习惯?”
晏凌立足在正房门槛,她后面的房门开着,依稀可见七八个婢女忙忙碌碌的身影,朱桓随随扫了一眼,然后旁若无人地踏了进去。
晏凌和赤鹄一同跨进门槛,赤鹄含笑:“厂臣记错了,并非皇祖母喜欢,是皇姑母喜爱这儿,但是皇姑母四岁的时候曾经差点跌进石燕湖,所以皇祖母就不允皇姑母来了。”
朱桓眸光一闪:“是吗?”
他缓步走着,目光若无其事地划过四处,作势回忆片刻,恍然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唉,人老了,记性也不太好。”
赤鹄浅笑:“厂臣还未到不惑之年,怎么就谈起老来了?厂臣这模样放到外面,压根儿不输骊京的公子哥儿。”
朱桓轻声一叹:“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
赤鹄感慨:“厂臣学富五车,这陈著的诗到了厂臣嘴里倒是另有风味。”
屋内火烛摇曳,角角落落都巨细无遗,花香浓郁。
“原来王妃喜欢玫瑰花?”
晏凌淡笑:“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沐浴时便习惯添些花瓣。”
朱桓眸底的光芒愈加深沉冷锐,他突然转过身,幽邃的眼眸犹
如黑夜中掠过的雪风:“王爷,微臣年少时喜好云游四方,也在杏林高手那儿学过一些皮毛,听说王爷前几日被狼群攻击受伤了?不知可否让微臣为您号一号脉?这可是皇上嘱咐微臣的。”
赤鹄故作推却:“这……不太好吧?厂臣是何等身份,您作为父皇身边的私医,本王这点小伤岂敢劳烦您?”
朱桓目光微凝,不由分说就按住赤鹄的脉门,赤鹄一惊,还没来得及挣脱,朱桓便松了手。
“王爷最近肝火有些旺,大概是因狼牙的余毒未清,微臣稍后就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方给您,您按时服用就行。”
赤鹄不好意思地笑道:“厂臣盛情,本王便不推辞了。”
朱桓又转向面色无波的晏凌,他注视着晏凌,忽而低声轻叹:“王妃您气虚血弱,合该好好调养,不然……将来或许不利于子嗣。”
约摸是朱桓的故弄玄虚在作祟,晏凌的心尖不禁沁开一层凉意,她一哂:“厂臣原来不但精通观星和医术,还会看相呢。”
朱桓幽幽叹息:“王妃肯定以为微臣危言耸听,也罢,微臣倘若真会看相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不必大费周章搜拿刺客,还因此开罪了王妃,到时只需看着人面就能交差。”
在他们头顶上方,一根粗壮的横梁上,萧凤卿仰面躺着,神思半是恍惚半是清醒。
听着晏凌和朱桓虚与委蛇,他心绪十分纷杂,脑中循环闪现着沈淑妃
的殷殷期待,眼前却浮光掠影地走过自从跟晏凌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刚刚晏凌要去见朱桓的时候,他其实是想阻止的,他想拉住她,可他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旁人,那一刻的萧凤卿,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右手臂的疼痛加剧了,萧凤卿的心跳越来越快,但意识模糊中仍旧告诫自己要收敛气息,不能令晏凌的努力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