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面容落寞,自袖口抽出一方雪白丝帕,看着出了半天神,慢慢摊开,怔怔看着出神,"原来我们也有算漏遗策的时候。"
李建成好奇,伸头去看,只觉这丝帕再普通不过,左西方绣有一个模糊可见的狄字,略略有些斑驳,其他再没有特别之处,但是裴寂看得眼眶红,几乎落泪。
"怎么回事?"
裴寂长长睫毛微微眨动,一滴泪水滚落丝帕中央,又迅擦干脸上泪痕,勉强笑道:"没什么。"
李建成冷笑,"裴寂,我虽然不聪明,可也不笨,你跟了我十几年,我虽然说不上是了解你,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皮毛的,你这丝帕,是一个叫做裴甲的人所特有,对不对?这丝帕代表他身份,他活着这丝帕就不离身,他死了丝帕就送交给你,对不对?不仅是他,你也是有一方的,在你死后,你的丝帕会送到长安扶风司户参军高斌廉处,对不对?"
裴寂脸色微变,墨黑眼珠眨也不眨看着李建成,瞳仁深处隐约闪烁杀机,"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建成冷笑不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府上书房,窗台以下四块传处,有一处暗箱,里边藏了什么?"
裴寂面色寂寂无波,右手悄悄握成拳,指尖轻颤,他书房中确实有那处暗箱,存放的正是他和裴甲、高斌廉往来的书信,以及那方代表他仍然存活的陈旧丝帕。
"你翻来看过?"
李建成冷笑,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裴寂突然笑出来,"你替我府上安排的那些仆人,原来是做这些勾当的。"
李建成面上有些尴尬。
"你自何时开始留意我动向的?"
李建成踌躇了阵,"进京以后,你府上半夜经常有人出入,有人说给我听。"
裴寂没再作声,良久叹了口气,"以后不可再私自翻看我信件和物品,以免生出意外,到时候我也护不得你周全。"
"为什么?"
裴寂冷淡说道:"你不用问这么多,照做就可。"
李建成没作声,撩起眼皮看了裴寂一眼。
裴寂温言宽慰道:"我知你是疑心我对你有不忠的念头,但是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事实上,我和你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假如你不幸败落在秦王之手,"裴寂苦笑,"头一个活不成的人就是我。"
李建成惊讶之极,"为什么?"
裴寂苦笑,"先不说这个,我原本是差了裴甲过洛仓,希望策动李密反击秦王,但是没有想到,秦王的僚佐技高一筹,不仅设计害死裴甲,更分解瓦岗阵营,使得我们处境被动。"
李建成愤愤说道:"孔慈和徐靖这两个祸害,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他们性命,"又叹气,"你觉得秦王招安瓦岗的可能性有多大?"
裴寂冷淡说道:"十足十吧。"
"那我们怎么办?"
裴寂叹气,"只有一个办法,出征,否则等秦王收拾了大好河山,兵强马壮之际,你这太子位,不让也得让了。"
李建成心里打了个突,"打哪儿?"
"哪儿彪悍打哪儿,刘武周部,窦建德部,都可,未必一定要取胜,只要拖延住秦王平定大业就可,换言之,这是比较保守的打法,即便自己得不来,也决计不给秦王得去。"
"要拖到然后呢?"
裴寂清冷的笑,"圣上龙潜,让出皇位。"
李建成干笑,转口说道:"但是我没有人,这个你是知道的。"
裴寂踌躇良久,断然说道:"我手上有一部兵力,我跟你一同出征。"
李建成险些惊起,狐疑道:"啥?你有兵马,你跟我一起出征?"
裴寂苦笑,"不然还能怎样。"
李建成犹豫片刻,问道:"我记得你从来不出征,许多年前突厥人越过长城进陇西作乱,毁损陇西李氏基业,父皇恳请随同出征好多次,你都是断然拒绝的,今次是为什么?"
裴寂脸色幽暗,出了会神,冷嘲热讽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有本事,我再不出征,只怕这天下就要拱手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