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伸出三根手指,「馮家老店,第三代了。」
「甚好。」溫枸櫞一個箭步竄到店裡,問:「楚澄這個名字,閣下聽過嗎?」
裁縫一聽到「楚澄」兩個字,立即將房門合上,小聲道:「姑娘不介意的話,我們屋裡說話。」
溫枸櫞跟著他進屋,可馬上又不明白了,「等等,街上的小孩可以隨口唱,但你們卻不能當眾談論這個人?」
裁縫連連搖頭,「姑娘難道還不懂嗎——童言無忌,誰會在意孩子嘴裡唱出來的東西?但你是在認真問我,因此還是小心一些為好。」話畢,他請溫枸櫞坐下。「聽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為什麼會想問楚先生的事情?」
「楚澄是家父舊友,但,呃,我沒有見過他……」溫枸櫞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一個體面的理由,只好現編,「家父時常提起他的大名,此番路經涓州,就想來了解一下。只是苦於不知他家在何處,又是否還有家人在世。」
「那令尊都說了楚先生些什麼?」
溫枸櫞只好搬出龍臥溪告訴她的一切——「聽說他曾服侍登河姜氏,但後來就搬到這裡來了?我還知道,楚家在多年前被滅門?」
裁縫緩緩點頭,「經歷過那件事的人,大都不敢談及楚先生咯……」
「願聞其詳。」
「楚先生在涓州時間不算長,但名望甚高。他學識淵博,人又大度,從不見他發怒。楚夫人宅心仁厚,富態和氣。一雙兒女年紀雖小,也知書識禮、謙恭好學。先生平日教小孩識字念書,逢年過節又寫字贈畫、宴請街坊。登河山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聽人說,若不是因為楚家世代從文,先生可能已經位列星宿之一了。在我們眼裡,他就是個聖人,誰會想到,他竟、竟會被……」
溫枸櫞身子前傾,壓著聲音問道:「被誰?」
裁縫合上眼,「一個禿頂。」
又是禿頂?溫枸櫞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最近怎麼老是跟禿頭過不去?
「看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士,但我也不敢肯定。」
「等等,你親眼見過這個人?」溫枸櫞雖然清楚地記得摩雲峰上的對手是個禿頂,但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他還是有頭髮的。
「遠遠見過,背著一口大刀。」裁縫含糊地比劃著名大刀的尺寸。
那應該不是同一人——將她重傷的對手從來沒有任何武器。
「他一個人來到楚先生家門前,一刀劈開大門,徑直就走了進去。我當時嚇得不輕,趕快躲起來。過了一會,就見他目露凶光,渾身是血地離開。這一進一出,就要了楚先生一家八口的命。」馮裁縫敘述時,語氣非常平靜,全然沒有事件本身那般驚心動魄的意味。
溫枸櫞想了一會,又問:「沒有下文了嗎?」
裁縫搖頭,「我們哪裡敢探問太多?但後來確實有不少人來弔唁楚先生,你剛說的登河姜氏,好像也有人來。但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聽起來像是典型的雇兇殺人——毫無瓜葛的兇手,乾淨利落的手法,不著痕跡,無法調查。想到這裡,溫枸櫞站了起來,「不知楚先生故居是否還在?」
「在的……不過已經多年無人涉足,裡頭不知是何光景。」
「還請先生指路。」
破敗的樣子,正如所有年久失修的空宅一樣。
曾經倍受敬愛的楚澈流,死後留下的宅院竟無?s?人敢近,就連周邊的房屋也都空置許久。多年前的血案,想必給附近的人留下不可磨滅的恐懼。
一個禿頂的胡人……
溫枸櫞開始在腦海里搜尋吻合這個描述的人選,無果。
但楚澄聽起來只是個與世無爭的高士,誰要非殺他全家不可?而如此露骨的兇殺,今日竟成懸案,更加令人費解。
她發現指尖上沾了厚厚一層灰塵,應該是開門的時候留下的。
旁人眼中完美的家庭,如今只剩下無數裂痕、斷木與菸灰……一切足以證明當年兇案發生的痕跡,都能盡收眼中。然而即便是如此敗壞不堪的大宅,仍依稀能窺見屋主儒雅親善的氣質。穿過無盡狼藉後,溫枸櫞停在了書房前——正中的書案被劈成兩段,當時躲在書桌下的可憐人應該也是一樣的下場。
想到這裡,她短暫地合上雙眼。
重睜眼時,目光立刻聚集到了牆正中的一幅畫上。畫的右下角被撕去,暴露的牆面上隱約有字。她忙上前「唰」地將畫舉起,赫然見一詩藏在後方:葉滿秋庭花入地,塵積典案故魂離。澈流斷水聲音滅,撲火飛蛾未有疲。
這是父親的字跡……
畫從溫枸櫞手中滑落。
父親來過?什麼時候?楚澄約莫死於十一年前,爹娘失蹤已近七年,這中間的幾年裡,爹爹出過幾次遠門,想必是來過此地弔唁。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動靜。憑藉慣偷的敏銳直覺,溫枸櫞抽身上樑,藏在角落裡,靜靜等待來人走近。
真巧了,一間多年沒人踏足的凶宅,一天之內竟然有兩批訪客。
聽腳步聲,來的似乎還不止一人。
溫枸櫞屏氣凝神,見兩個人來到書房門前:一個竟是寧孤生,而另一個則是……背著大刀的禿頂胡人。
真是峰迴路轉。她暗暗驚嘆。但這禿頂和將自己重傷的人肯定不是一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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