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應了,太傅本?就?與旁人不同,好些人經營半生但凡有點功績,都巴不得能在史?書上留個名,而太傅卻只圖清淨,不願讓後人念著,免得自己九泉之下不夠安逸。
林瑾見聖上問起,也只能實話實說、
「回稟聖上,太傅駕鶴而去,將滿四年了,他?老人家是四月二十五,辰時走的,依著他?老人家的想?法?,葬在了揚州地界。」
聖上知曉太傅的年紀,多半是不在世間了,但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確切消息,依舊愣了片刻。
他?與太傅有著師生的情分,但其實更像是夫子,先皇雖說會教導他?,但總也要忙於政事,太傅才是扶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的人,故而今上對?太傅的孺慕之情深厚。
只是柳太傅當年堅決要告老,說對?聖上已經沒什麼可教了,也當全了多年夙願雲遊四方?,一辭再辭,先皇這才放他?離去。
而後太子一直有打探柳太傅的消息,恐他?年事已高,若有機會總得將他?好生安置了養老,可惜這柳太傅當真像是神隱了一般,絲毫尋不到蹤跡。
這麼些年過去,聖上也想?不到,自己再看到柳太傅的請安摺子時,竟是多年之前的遺筆了。
聖上眼睛有些發紅,又?問林瑾。
「如何治喪的……,林卿可是為太傅守了孝?」
林瑾點點頭。
「家父與微臣依著太傅的遺願,一切從簡,停靈七日後便扶靈往揚州去,將他?老人家安葬了。」
說到此處,聖上已是再也忍不住,滾下淚來,坐了龍椅,便當真成了孤家寡人,就?說聖上的嫡母太后娘娘,在先皇駕崩之後悲痛非常,病了大半年,也歿了。
如今這當皇帝,卻只能在鳳安宮的太皇太后處說上幾句話,自己從小最依仗的太傅大人也深埋黃土這麼些年,他?焉能不傷心流淚?
「聖上……萬望保重龍體……」林瑾見狀,想?要拿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給聖上拭淚,但想?到這是自家東西,不便用得,只好自己開了門去,要小公?公?送些帕子進來。
皇帝擦乾了眼淚,鼻音濃重,表示自己無礙,又?接著問他?。
「無妨……林卿與朕說說,太傅是如何到了你家中,這幾年過得如何。」
林瑾便只能依著自己幼時的記憶,將太傅的如何來自己家的,大致說了一下,他?說的最詳細的,便是自己為太傅料理的喪事,家中的老者是柳太傅,也是在太傅百年之後,父親才告知的身份。
聖上聽罷,當下又?要人去林家守著,等林大人一回來,就?將他?接到宮中來。算了那?時林瑾的歲數也不大,想?來其中關節,也俱不知情,他?看了一眼林家,又?道。
「早前我看林卿的文章,就?覺得頗為熟悉,如今看來卻是太傅他?老人家的遺風……林卿可是師承太傅?」
這一點林如海可是在兒子跟前耳提面命過多次,就?算這些年太傅給他?批閱了不少的文章,林瑾也不會認下,連忙伏了身子,恭敬極了。
「微臣並沒有這等福氣,豈能當太傅的學生,只是他?老人家在時,不時指點一二,太傅那?般年紀,也勞累不得。」
聖上聽了他?這話,姑且也算是信了,畢竟能得太傅指點一二,也足夠開竅,才當得上這個探花。
如今知曉了柳太傅一事,當皇帝的坐不住了,早知如此自己就?該強硬些,點了林瑾做狀元。
「……可惜,若我知你與太傅的淵源,必定點了你做狀元。」
林瑾哪裡敢接這樣的話,縱使自己也覺著不能連中三元,深感遺憾,可這事早已板上釘釘,他?做這探花也不算虧,連忙告罪。
「聖上折煞微臣了,微臣既能金榜題名,得聖上賞識已是萬幸。」
不料聖上笑道,扶了他?起來。「你不必自謙,為著該點你做探花還是狀元,那?幾個評卷的大臣好一番爭論。」
想?到前幾日殿試時大臣們的爭執,聖上還是頗感遺憾。這幾日中他?本?就?是最喜歡林瑾的文章,言之有物,文采斐然,半數大臣也覺得此文妙極,當為榜。
可是又?有半數大臣覺得林瑾太過年輕,祖制不可違,若他?當了狀元,這一撥生員中,又?去何處找比他?更年輕俊朗的探花和榜眼。
那?時內閣的張大人還打,若是要探花,當朝倒是有一個,林瑾的父親林如海,早年高中探花之時還未及加冠,倒是比兒子年輕些。
這一群大臣吵了半個來時辰,聖上頭疼,只得還是照著舊例,挨個點了狀元、探花和榜眼。
思及此,聖上又?忍不住嘆氣,又?問林瑾。
「早前太傅的遺筆送到了宮裡,若早上那?麼幾日便好了,林卿,你可還是尚未取字?」
聽了此言,林瑾方?知原來這消息是太傅託了人送來的,必定是太傅深謀遠慮,算到了這一處,故而當年才叮囑父親不給自己取字。
林瑾答道:「正是,早年太傅病中之時,叮囑家父暫且不要為微臣取字。」
聖上聽罷,也領會了太傅的意圖,當年林如海便是先皇在點探花之時賜的字,這林家照看太傅有功,他?如今賜個字也是應當的。
「太傅遺願,要朕為你取個字,朕便賜你一字。」
說著,聖上已是大筆一揮,寫下了一個『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