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对大巫的医术有信心,可事关自己在意的人,白锦欢也不能置身事外。他顺手捞起自己的外袍,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大步往门外走去:“从醒来开始我这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儿,不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白锦欢身高腿长,又因为事态紧迫,步子迈得飞快。青玄招呼着外殿服侍的小狐妖们将餐盘收了下去,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白锦欢的步子,亦步亦趋地在他身后当个小尾巴:“公子别急,鹤羽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出事儿的。”
虽然将青玄宽慰的话语听进了耳朵里,可白锦欢仍旧心慌意乱。他没有说话,唇瓣紧紧抿着,一双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眉眼之间满是忧虑。昨日儿送走了墨璟已是遗憾,今日鹤羽绝对不能在自己身边出事,绝对不能!
这样想着,他出了宫殿,掐诀施法,转眼之间便带着青玄,来到了留仙洞门口的空地上。
第058章狐狐晕倒狐王回宫
因着鹤羽是修炼疗伤,白锦欢特意在留仙洞旁安排了几个自己放得下心的人时时照看他的情况,同时对外放了消息,不允许闲杂人等打扰。鹤羽本就重伤初愈,如今又莫名其妙起了高热,白锦欢一颗心可谓是七上八下的。
他一边懊恼于自己消息迟缓,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现在才知晓,一边又心急如焚鹤羽的情况。可他心里知道,鹤羽不愿见人,大巫又在里面替他诊治,若是自己贸然进洞,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给大巫添乱。
种种缘由,让这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亏的堂堂青丘九公子,在留仙洞空地前焦急地打转。青玄站在一旁看白锦欢在自己眼前来回踱步,只觉得眼花缭乱,赶忙出言平复他的心绪道:“公子莫急,大巫就在里面,鹤羽公子应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白锦欢紧抿唇瓣,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几乎要拧成一个“川”
字。这一路上青玄说了不少安慰自己的话,可事发突然,谁又能保持镇定。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鹤羽又回到了那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白锦欢就紧张到仿佛不能呼吸。
他莫名其妙有些委屈,细数近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一时只觉得哪哪儿都不顺心。他心里难过,心态焦急,说话时不注意分寸,难免带上了几分怨怼的语气:“我怎么能不着急,他高烧一夜,我竟然丝毫不知。”
听白锦欢这样说,青玄也不好继续开口。他乖乖地闭上了嘴,同时微垂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配上那张十六七岁极具少年气的面孔,抬眼望去倒显出几分可怜。白锦欢忙着踱步,不经意瞧见了青玄的模样,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迁怒,又心软起来。
白锦欢和青玄的关系明面上说是公子与妖奴,实际上却比这要亲密许多。青玄是狐王在他一百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那时他刚刚学会化形,偌大个青丘狐族除了七哥白澈,再没有同他年纪相仿的人愿意陪他玩闹。而青玄,算是狐王为自己缺席的陪伴做出的一份补偿。
那时青玄还是个小小巴蛇的模样,虽然开了神志,可是还没学会化形。白锦欢对这条会说话的小蛇喜爱非常,不仅日日将他带在身边,还手把手教他法力,甚至搜刮了大半个地宫的天材地宝,就是为了让小蛇早日修成个人模样来。
长久的陪伴让白锦欢和青玄的联系越来越深,他不单单是自己的贴身妖奴,更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是可以分享喜怒哀乐的家人。见青玄好似有些难过,白锦欢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虽是好面子,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却是肯主动下台阶的。
“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的。”
说着,白锦欢抬手想要抚摸一下青玄的脑袋,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好似想起些什么,又略显尴尬地回落下来,到底没落在他头上。白锦欢无奈地舔了一下唇瓣,无限惆怅地想,青玄到底已经大了,自己再不能同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了。
青玄没有注意到自家公子眼中怅然若失的情绪,他被白锦欢这突如其来的主动道歉惊了一下,赶忙抬起头来表示自己没有生气。仿佛是怕白锦欢不信,他连连摆手,一双黑亮的眼睛微仰着盯着他:“公子哪里的话,青玄从不会对公子生气。”
白锦欢释然地松了口气,他眼角向下,朝青玄露出个温和的笑来。那笑容清俊风雅,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定是要醉在这三分月色里。可青玄陪白锦欢那么久,自然看得明白,那惯常的微笑中,分明藏了几缕不为人知的疲惫。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任何安抚的语言在结果没有出来前都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只要大巫有一刻还在里面诊断救治,白锦欢的心就一刻不会放松。青玄忽然后悔起自己之前对鹤羽说的坏话了,此时此刻,同公子一样,真诚地希望他能够平安。
白锦欢在洞口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这才看到了从洞中缓缓走出的那个极具安全感的身影。大巫前几日在藏经阁内闭关不出找寻方法,昨夜儿又被人喊过去折腾了一晚上,饶是千年老妖,眉眼之间还是有着遮不住的倦意。
这个老人已经为青丘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儿,自己不能再对他多做要求。白锦欢定了定神,强压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绪,尽可能让话语显得简洁:“大巫,鹤羽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半夜突发高热?这高热可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大巫疲倦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夜在留仙洞中,竟从夜半时分待到了日上三竿,乍见阳光,倒让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晃了晃头,抬眸便瞧见了小九那焦急紧张的眼神,慈爱之心又溢了出来:“别担心,人已经睡了,应当是没事儿了。”
见白锦欢眉眼忧虑渐退,大巫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发高热,等我赶到时,倒像是被梦魇给餍住了。他本就身子弱,恢复得也慢,这一遭折腾下去,不知前面修炼的还能剩下几成。”
听完大巫的话,白锦欢方才还堪堪放下的心顿时又吊了起来。他嘴唇嚅嗫几番,想要问问大巫怎样才能救他,可见大巫逐渐衰老的身形,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白锦欢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招呼着人送大巫回去,同时将视线重新投向留仙洞里。
自从将鹤羽送入留仙洞中修炼后,他不曾踏入洞中一步。如今洞中人情况凶险,他仍无法进去看望。
白锦欢摇摇晃晃,他个子高挑,此刻却稳不住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落在地。一旁的青玄早已经将公子和大巫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白锦欢身边,双手时刻准备着接住公子,语气哀伤。
“公子——”
白锦欢听了青玄这饱含关切的呼喊,这才将将回过神来。他轻轻扭头,看向身旁的青玄,见青玄一双漂亮的眼睛好似含着泪光,这才艰难地朝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青玄,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还得等鹤羽修炼好了,给他送礼物的。”
白锦欢抬手摸了摸青玄毛绒绒的脑袋,本想让这感性的小巴蛇不再担心自己,可是却事与愿违。随着他的动作,青玄眼中的泪光越积越多,好似眨一眨眼,就要落下泪来。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哭啊。”
白锦欢向来受不住眼泪攻势,更何况在自己面前泫然若泣的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青玄,他一边抽出随身带着的帕子给青玄擦眼泪,一边忍不住抱怨道,“我不过就去人间短短数月,也不知道谁给你养成这副样子的。”
“等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他们。”
白锦欢嘟囔着抱怨,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洞中情况。青玄心知肚明,在白锦欢心里,鹤羽占据着相当大一块位置,是谁都不能动摇的。他见不得公子难过,心底竟起了些隐秘阴险的想法。
若是早知道鹤羽这人会让公子如此牵肠挂肚,当初就不该有这一场清风朗月又悔恨万分的相识。
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他只能时时刻刻关照着公子的情况。青玄收了心中那不可对人说的怨怼,重新燃起一腔赤子之心来。他一只手护在白锦欢腰后,另一只手则伸在他身前,以一种半环抱似的姿势,时刻准备着突发情况。
白锦欢没有注意到青玄这一系列的小动作,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似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压力排山倒海般压在他的身上,眼中竟闪过一张张或喜悦,或严肃,或温柔的面孔,如死前幻象的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上映。
他在这虚妄的幻象中看见了青丘芸芸众生,看见了大巫,看见了自己或亲或疏的兄弟姐妹,看见了白澈,青玄,鹤羽,最后一个视角则落在了墨璟身上。温柔细腻的私塾先生读书执卷自有一股高雅出尘的风度,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见到墨璟,白锦欢鼻尖没来由的一酸,险些非常没骨气地落下泪来。明明分别只有一日,却好似过了漫长的妖生。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墨璟说,想将自己和鹤羽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告诉他听,想让这个从来冷静自持的人给自己想个办法,出个主意。
可他知道,墨璟已经不在这里了。
墨璟已经随着护卫出了妖界,从今往后,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白锦欢眼皮越来越沉,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像生出了无数条锁链,将他的心牢牢拴了起来。鹤羽和墨璟的人像在他眼前来回打转,他挣扎地想要伸手往前捞住一个,却发现自己是水中捞月镜中观花,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他身心俱疲,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眼皮沉沉地闭上,头一歪,身子便瘫软下去。他这突如其来的昏倒将青玄吓了一跳,得亏小巴蛇全副身心都放在他的身上,这才眼疾手快地将白锦欢的身子捞了起来,没倒在地上。
大巫虽然医术高超,可也不好三番四次地麻烦他去诊断。青玄咬了咬牙,吩咐人去找其余的青丘医师,同时又传信给了七公子白澈。虽然公子和七公子近来总有矛盾,可手足之情血溶于水,七公子不会眼睁睁放任公子不管的。
所幸他常年跟在公子身边刷脸,青丘小狐妖们个个都知道他备受九公子重视,也不敢将他的话置之不理。青玄调理清晰地将事情吩咐下去,面面俱到地照顾到七公子和鹤羽公子的状况,这才半拖半抱着,施法将白锦欢送了回去。
可困难总是接二连三地前来落井下石,青玄好不容易将白锦欢送回宫殿藤床上安放好,就听身后传来一迭声的禀报。他本就心烦意乱,听到这样的声音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面沉如水地叫停了最后一个进来传话的小狐妖,语气不善。
“发生什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别吵着公子休息。”
小狐妖福了福身,对青玄行了个礼,这才扬起一双懵懂紧张的眼睛,看着青玄道:“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