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总管马荣禄和御前侍卫营总管江宁骧都是成德皇帝的心腹,但这两人的关系却很一般,甚至还颇有些龃龉。
说白了也简单,皇帝的恩宠有限、朝廷的官职也有限,给了你就给不了他,难免产生冲突。内务府虽然列在外朝,做的却是内朝的事,想去六部等正式政府部门任职不太可能。马荣禄想升官,只能琢磨拱卫司的位置。
内务府总管是从三品,御前侍卫营总管是正二品、副总管是从二品,下面还有三个正三品一等侍卫。对马荣禄来说,最理想的安排,就是干着内务府总管的实缺,再给个一等侍卫的名分。可当初之所以把内务府总管的品级设得偏低,就是因为权力太大。马荣禄什么都想要,自然难以如意。
马荣禄也是心腹中的心腹,成德皇帝不好硬性拒绝,就把此事推到了江宁骧头上。江总管得了皇帝的授意,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干一等侍卫可以,来拱卫司任职!
拱卫司的一等侍卫品级确实很高,待遇也很优厚,但却只是个警卫头子。御前侍卫营总共不过两千人,分为三营,轮流承担皇宫警卫任务。所谓的一等侍卫,其实就是各营都尉,管不了几个人不说,还要在皇宫各处巡视。这种压力大、没油水的位置,马荣禄怎么肯接?
因为不知其中的究竟,马荣禄一直以为是江宁骧作梗,江宁骧又不可能把皇帝卖出来,更不会主动向马荣禄低头,所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到了现在,也就是见面点点头,连寒暄几句都嫌多。
江宁骧来到内务府的时候,连鲂已经主动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可马荣禄却还坐在主位。这却不能怪马荣禄拿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是内务府负责审理此案,又是在内务府的地盘上,他当然要坐中间。
可江宁骧毕竟是堂堂正二品的拱卫司总管,点头示意之后,他根本就不落座,而是径直走到了牛东方身前:“牛东方,本督来了,你有什么要求?”
牛东方给他磕了个头:“督帅大人,都是属下的错,不过此事与属下的家人无干。属下的罪责,属下一人承当,还望大人庇护属下的家人!”
江宁骧点头:“行,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牛东方摇头:“多谢大人成全,属下不敢再有其它奢望!”
江宁骧扭头就要走:“那好,你好自为之!”
马荣禄本想叫住江宁骧的,想想却又没开口。牛东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想来此事还有隐情,搞不好背后真有自己惹不起的人在。如果这样,当然留江宁骧在场更好。可现场都是人精,他一开口,就有怕事之嫌。反正牛东方是拱卫司的人,拱卫司副总管连鲂也在场,真要有事,他江宁骧也撇不干净。
“牛东方,你说吧!”
虽然下定了决心,真要坦白时,牛东方还是有些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是,那天在角楼里的,是梓福宫的侍女兰儿……”
马荣禄“噌”
地就站了起来:“谁?”
连鲂、陆雪琪的眼睛也瞬间瞪大。辛学文早有准备,却也故作惊讶地站了起来。
话一出口,牛东方倒没那么紧张了:“梅妃娘娘的侍女,梓福宫的兰儿姑娘!”
马荣禄坐了下来:“她跑角楼里面做什么?”
牛东方苦笑道:“最初是找我搭讪,我一时把持不住,与她成全了好事。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窥伺皇上的行踪。皇上一离开乾清宫,她就跑回去禀报……”
马荣禄忍不住再次打断:“你确定她是跑回去禀报别人?”
牛东方有点不屑地抬头看了马荣禄一眼:“马总管,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再想想。刚才是我记错了,兰儿来角楼,就是为了与我幽会,与她人无干……”
“你且打住!”
牛东方改口的时候,马荣禄又开始后悔,连忙喝住他,转头看着其他三人,“三位,咱们先合计合计?”
宫内都知道,兰儿乃是梅妃的心腹。她跑角楼上窥伺皇上,自然是梅妃的主意。可马荣禄惹不起梅妃,听牛东方话风不对,下意识就想阻拦。这种事情,当然是全部推到兰儿身上才好,否则怎么收拾?
可拦完之后,马荣禄立马又想到,在场还有连鲂、陆雪琪、辛学文三人,这三人背景各不相同,想法可未必与自己一致。万一有谁透露出去,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把牛东方带下去之后,马荣禄满脸苦笑:“三位,你们也都听到了,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辛学文低着脑袋不说话,他觉得,现场四人,就他地位最低,轮不着他说话。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马荣禄、连鲂、陆雪琪三人都盯着他。辛学文半天听不到有人说话,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其他三人的眼神。
“辛公公,你有什么高见?”
到这时候,马荣禄也不叫他小辛子公公了。
看着三人脸上企盼的表情,辛学文瞬间反应过来:他们不是问我有什么高见,而是想探听皇上的心思!
这里面的道理也简单,如果包庇梅妃,皇帝高兴不高兴不好说,其她嫔妃肯定要记仇。可如果不包庇梅妃,万一皇帝不乐意,祸事更大。所以平衡来平衡去,只能照皇帝的心思来办。别的嫔妃就算有意见,好歹皇帝能挡一下。
“三位大人,小人心思驽钝,一时半会的,还真想不起什么来。这样吧,回去之后,我好好想想,实在不行,还可以向赵公公讨教!”
马荣禄连连点头:“没错,是得回去想想!各位,咱们今天的审案,不行就先到这,大家都回去想想!”
辛学文回到乾清宫,却既没找成德皇帝也没找赵瑾贤,而是跑去找巫轻云了。把今天的经过一说,巫轻云禁不住也笑了:“这些大人,原来也这么胆小!”
辛学文央道:“云儿姐,你别笑了,我这心里直打鼓呢!不管怎么说,我掺乎到这事里面,总是得罪了梅妃娘娘,将来可有苦头吃!”
巫轻云却不急,反而笑吟吟地问道:“小辛子,你知道陆尚宫是谁的人吗?”
辛学文一愣:“陆尚宫?我看她行事不偏不倚的,没觉得她跟哪位娘娘更亲近啊!”
“你别忘了,我还伺候过陆尚宫一段时间。据我观察,她与骆妃娘娘似乎不一般!”
辛学文有点不解:“有这层关系,当初要来乾清宫时,你怎么不去找陆尚宫?”
巫轻云在辛学文头上敲了一记:“笨啊!人家的关系这么隐秘,我如何敢说破?而不动用这层关系的话,单凭陆尚宫自己,又如何安排得了乾清宫掌烛这样的位置?”
辛学文摸了摸头:“嘿嘿,是我犯傻了!云儿姐,你帮我想想,牛东方的事,我该如何是好?”
巫轻云正色道:“前儿咱们就搞差了,有事非得瞒着皇上,结果搞出那么多幺蛾子来。从今以后,你得记住了,皇上才是你最大的靠山,不管好事坏事,如实给皇上说总是没错!”
“那赵公公那里呢?”
“赵瑾贤这个老东西故意躲着此事,你又何必去招惹他?好好给皇上说,搞不好还能借机捞点好处!”
辛学文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不挨收拾就不错了,怎么还有好处可捞?”
巫轻云又想敲他:“咦,你真是笨得可以!你摸到了皇上的心思,那么痛快就告诉他们吗?随便绷绷架子,他们可不都得求着你!”
辛学文大喜:“那我得趁机讹他们一笔银子!别人不说,马总管家里可是金山银海的,随便漏点,就够我逍遥一辈子的!”
巫轻云真的敲了他一记:“有点出息行不行?你是借皇上的名义去讹他们,皇上会稀罕银子吗?你要这么说,他们肯定知道是你在生事,回头还不收拾你?我告诉你,你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