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说:“哪儿采得那么多药!带着扁担、绳子,准备挑柴。”
我还没完全懂得姨父的意思。姨父又说:“我们采了药从山里就走了。”
我说:“那好啊,免得回来再被他们缠住。”
我是想越走得快越好:“可是那两担柴………?”
姨父说:“挑担柴做个隐身草儿。两个人空着手走,人家要疑心的。我们挑着柴走,就说是卖柴的,这样刮民党、遭殃军就不会注意我们了。”
我想,姨父真是个细心人,想得多周到啊!因为这一去要找到解放军,要找到我爹,我必须把妈妈的夹袄和爹给我的红五星带着,我就请大姨把妈妈的夹袄给我找出来,连同别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裹。大姨把小包裹给我,回过身来,从锅里取出四个煮熟的鸡蛋给我,说:“带着。”
我十分留恋地喊了声:“大姨,我走了。”
大姨把我上下看了看,拉着我的手说:“也打听点你海泉大哥。”
我说:“哎,等找着海泉大哥,我和他一起回来。”
大姨把我们送到了门外。我走了很远,回过头来,见大姨还站在门口望着我们。
跟着姨父进了山口,就看到很多直立的山峰。山腰上有一些云雾缠绕,看不到山顶。山路是崎岖的
,一忽儿走在山谷里,一忽儿爬在山岭上。快到中午的时候,姨父领我们在一个高大的山峰下停下来。我仰头看看那高大的山峰,上面生着一些竹丛和爬藤,两只山鹰在上空盘旋着,也只飞到那山的半腰。这山峰不但是直上直下的陡直,不少地方还是向外倾斜的,莫说人爬不到那地方,就是能爬到那里,也根本没法站住。姨父在山下站着看了看,把背篓搭在肩上,然后把一个带有铁钩子的板带扎在腰里,把一双鞋脱下来,用一根吊竿钩着山上的古藤,一步步攀了上去。
姨父爬到山腰去采药,我和红妹妹在山下砍柴。有时我仰头看看上面,只见姨父用铁钩子把自己挂在山腰里,两只手左右寻找着,不时地拔起一些东西丢在背后的背篓里。我从心眼里感激姨父,我想,我们本来素不相识,只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红军的儿子,便从死亡中把我救出来,收留下来,把我当成亲人。现在,为了不让敌人抽我去给国民党当兵,这么大年纪还爬到这么高的山上去采药,弄路费,送我去找自己的队伍。这是阶级的情义啊,我不论走到哪里,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永远永远记住的。
红妹妹见我只顾看着山腰里,便说:“哎,怎么光看,不砍柴呀?”
我便又和她一起砍起柴来。红妹妹问我:“你找到了游击队,还回来吗?”
我说:“不回来了
。”
但我觉得这话说得不周全,又说:“等打完国民党、白狗子,我再回来。”
“要是没打完呢?”
“就打它一辈子。”
红妹妹看看我笑了。
我问红妹妹:“你想海泉大哥吗?”
她说:“想啊,可是我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哩。他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我说:“我要像海泉大哥一样,打它十几年,几十年,直到打完白狗子,建立起社会主义。”
“到那时你和我哥哥一起回来。”
红妹妹抬头看看天空,空中正盘旋着一只山鹰。她说:“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打白狗子!”
她指着那空中的鹰说:“你们就像那天上的鹰一样,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我仰头望去,只见那只山鹰展翅疾飞,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冲云霄
我和红妹妹打完两担柴,姨父也采完药从山腰上下来了。休息了一下,姨父向红妹妹说:“小红,我们就走了。回去跟你妈说,送震山找到铁路边我就回来。”
红妹妹点点头。姨父又说:“不论谁问起来,就说我们串亲戚去了。”
红妹妹又点点头。姨父又说:“要是甲长来要米,就说我跟亲戚借去了,借到米就给他。”
红妹妹又点了点头。姨父向红妹妹交代完了,就背着药篓和我一人挑起一担柴向山外走。红妹妹一直没说一句话,她站在一块高石上,默默地望着我和姨父向山下走去。
因为要把药卖掉,我和姨
父便挑着柴来到了城里。到了一家大药铺那里,把两担柴放在门前,我跟着姨父提着背篓,把药送到收药的地方。姨父把药拿出来,放在了柜台上,只听一个收药的人说:“哎呀,这药可有了!”
忙向后喊:“韩先生,胡团长要的药,有人送来了!”
随着喊声,从里边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儿,他看了看药,忙说:“收下,收下!”
一面又向姨父说:“你以后再给我们多送些这种药来。”
拿了钱,我和姨父走出了药铺,一看,有三个穿黄皮的遭殃军正守着两担柴在那儿吆唤:“喂,这柴是谁的?”
姨父走到柴担跟前说:“是我的。”
“我们买了!”
一个黄皮子说。
本来这两担柴我们挑着当样子,是不准备卖的,姨父故意要了个高价:“五块钱一担。”
“挑走吧!”
另一个黄皮子说,“到地方给你钱!”
姨父没办法,只好挑起柴来,我也跟着把柴挑起来,随着三个遭殃军向一条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