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嘲讽道:“你那爹爹,怎么这么不关心你啊?就不怕我把你当‘两脚羊’,杀了吃肉?”
凤栖正在院子里逗鹩哥,听他阴阳怪气说完,脸色都没变,只是撇了撇嘴说:“谁叫你得一个城就丢一批粮?跟在你后面给你补粮草都来不及。”
她嘴尖舌利,最为讨厌。
温凌气得拳头一举,做了个要打人的姿势。
他的拳头离她还有两三丈远呢,但不妨碍她看着他作势要打人的模样,一双眼睛顿时蓄了泪水,嘴唇哆嗦着跟真的伤心了一样:“你看你,心里只有粮草,我么,就是个‘两脚羊’。”
小腰儿一扭背向了他,抱着她的鹩哥,肩膀一耸一耸开始哭。
鹩哥扑扇着翅膀,“呱呱”
叫了一会儿,突然蹦出一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凤栖对着鸟,恨恨地“呸”
了一声。
温凌一肚子气也没了,先“噗嗤”
一笑,又几步过去到凤栖身后,抢过那蹲鹩哥的鸟架提梁,笑道:“这鸟不地道,晚上炖了吧?”
鸟像通人性似的,顿时拼命扑腾起来,扇了温凌一脸灰,叫起来和鹅一样“咯咯咯”
的。
凤栖去抢那鸟架:“还给我!”
温凌就势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又揩在自己的衣襟上,陪着笑说:“那你别生气了?”
凤栖白了他一眼:“我一个没脚蟹,还得受你的冤枉气,哪个敢跟你生气!并州那帮男人的主,我也做得了吗?得亏人家还说你聪明,这就随便往我身上迁怒!”
温凌乖乖受着她的气,心里想:办法哪里是没有办法!剁她一根手指,连着上头的戒指给晋王凤霈送去,估计转眼粮草就乖乖送来了。
可是看见她细白修长的手指在抹眼泪,想着她弹的那一手好琵琶,无论如何不舍得剁她的手指。
不仅不舍得,还得哄着:“我隔得老远冲你挥一挥拳,又不是真的打人,你难道不是冤枉我?你爹爹做事不地道,我冲他女儿抱怨两句,也算不得大过错吧?别哭了,真是,看着女人哭心烦。”
凤栖仿佛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眼泪收了,委屈的模样还在,但很贴心地说:“到处打仗,家信没有送到也不是不可能。我再写一封吧。”
温凌心里是焦灼的,说:“好吧。意思要急。”
凤栖说:“你急,难道我爹爹不急?一口气要那么多粮草,难道并州的人只用喝西北风的?也容他们慢慢给你。”
温凌说:“好吧,先要五天的粮。应州存粮一个月的量,我这里从城里富户中可以再周转十几天,野外围猎也能再支持三四天。主要……”
他欲言又止的。
凤栖问:“那不是已经够吃一个半月了?就心急火燎地向并州催粮草?”
温凌忖了忖,对她说了实话:“我弟弟幹不思,从涿州过来了,在往云州去,估摸着想赶在我前面立功。”
凤栖不由一怔:“那涿州……还有幽州呢?”
温凌摇摇头:“只怕麻烦大了,派去的斥候还没回来,但听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他干了蠢事,所以急着将功补过……那家伙,唉!我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
兄弟俩不和睦,但是到底又和敌国不一样,顶天是争功,不会是拆台。
于是他又说:“我要向云州方向出击一次,好歹不能让幹不思看我的笑话。你们汉人的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个士兵和战马的粮草得三个民夫运,你算算耗费有多大!我当然愁粮。”
凤栖郑重地点点头:“我给你写信去。你这里要紧,我叫我爹爹无论如何凑一凑,哪怕王府卖掉点不用的金银首饰和瓷器古画,总要助你渡过难关。”
温凌一瞬间有些感激的神色,一瞬间又被狐疑替代了。
凤栖并不多言,进屋笔走如飞,写了一封家信给温凌过目:“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温凌仔细地看,上面只写了要粮紧迫,请晋王无论如何协助一把,然后便是数量。最后写一句“女儿忧心如焚,恐半月后应州米汤不存,望父亲大人烛鉴!”
温凌倒是真的感激了,学着中原人的叉手礼,对她抱了抱拳。
温凌在涿州和应州,两回给郭承恩耍得团团转,虽然有功,但是也有过。
凤栖估猜得不错,温凌和弟弟幹不思都期冀着从这次的战役里好好表功,可以获得更高的地位照靺鞨看重军功的风俗,也就是离太子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温凌这次突袭云州采用的是小支部队奔袭的方式,半个月就回来了。
凤栖看他脸色不好,手上缠着布,解开就能瞧见冻裂的一个一个口子,嫩肉还在向外渗血。
凤栖掩口“啊?”
了一声,然后问:“这次袭击云州,仗打得怎么样?”
温凌要了一杯热奶,“咕嘟咕嘟”
一口气灌了下肚,脸色晦暗地说:“云州坚固,若是有粮倒可以困守可惜没有。我在云州北的戈壁里找了一圈,听说北卢的老皇帝躲在里面,可惜大雪封住了,马匹找不到一点草地,人也饥渴难耐,只能打道回府。”
战争的艰难,凤栖不需亲临就可以想见,尤其看温凌一张脸,原本牙白色的皮肤变得发紫,她只能小心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温凌斜眸看了看她:“看并州厚道不厚道。”
凤栖急忙说:“并州的第一批粮草已经解送到了!”
温凌其实已经得到了汇报,但还是问她:“有多少?”
凤栖摇摇头:“我不晓得。我天天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听说粮草到了,节度使府里大家还挺高兴,说有活路了,能松坦地过个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