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按着这存档,如今酸枣巷的宅子,就已经不再姓宋了。
宋妙先不着急,只仔细去对那买卖文书。
卖家果然是为宋大郎,还有他的签书同按押的指印。
她随身就带有家中地契、房契抄本,另又抄有当日宋大郎改姓文书,里头文字,指印虽是依样画葫芦,空有个形貌,但此时取出来逐一核对,哪怕肉眼也能看出,实在是两模两样。
但如今宋大郎早死无对证,自然无法再拿文字、指印来举证。
不过也正因为宋大郎死无对证,使得这纸上还有另一样更明显的谬误。
宋妙的目光落到了那买卖文书最后。
彼处写的是这一份契约拟定的日子。
正月十八。
这日子宋妙记得实在太清楚。
既是宋大郎停灵的日子,也是一群地痞上门讨要宅子的日子。
而前一天,仵作才出了宋大郎失足落水而死的确验文书。
试问一个棺材里的死人,怎么还能买卖房产?
再一说,便是他自己掀开了棺材板,爬起来硬要卖,这房子此时屋主还是宋淮舟同宋妙二人,与他并无干系,也没有办法卖。
但能跟衙门胥吏讲通道理吗?
宋妙试了试。
“官爷。”
她问,“我与我长兄是屋主,眼下并不知情,但宅子已经被变卖,请问能找谁人更正?”
那吏员皱眉道:“你说你是屋主,可有证据?”
宋妙取了那誊抄的副本给对方看,又解释了家中情况。
那吏员听完,果然将抄本扔了回来,道:“我这里只认衙门存档,至于你家中事情,买卖争端,却与我无关,要是不服,先找讼师上衙门打上一年半载官司,等赢了,拿了判书再来同我说话——其余解释,都不管用。”
说完,又催宋妙道:“你看完没有,要是看完了就别耽搁时间,后头还有大把人等着,这房契地契我要收起来了。”
他连着催了三四回,语气一次比一次难听。
从来都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宋妙所剩的时间不多,囊中羞涩,更不可能把指望放在打官司上。
按着她从前计划,此刻确认之后,等到太学公试结束,便要去找那些个太学生,托他们帮着打听这房屋之事,可有什么解决办法,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处乃是借势,并不需要他们真正把事情解决。
那些个太学生也好,后头南麓书院的学生也罢,吃了这些个糯米饭、烧麦后,多有热心的,也有与她交好的,尤其程子坚等人,人品甚佳,哪怕并无权势,却不妨碍他们一腔热血和好心。
或许有人会去找朋友,找师长,找同门。
找的人多了,只要风声传得开来,就算是起了势,不怕背后的人不忌惮几分。
等她再攒点银钱,还可以再去买些文章——或许不用买,也有人会愿意主动帮忙写。
文章多了,街头巷尾议论多了,难道还怕上头不知道?
此处可是京城!
一篇文章,便能叫曹相公自请罚俸。
自己就算请不动那韩砺,有个十篇八篇的文章在外头传扬开来,只是要讨个公道,不至于那么难吧?
这是办法之一。
如若实在不行,她还有其余后手,只要一样样试,不怕最后闹不大。
左右她此刻才是真正光脚的,那等想要宅子,想要她人的,才是穿鞋的。
此时此刻,被那胥吏又催又撵,宋妙不慌也不忙。
文书既然有问题,那她一个孤女,什么都不懂,当然就得找人来请教!
太学生们正考试,本来是要等他们考完试再说的。
但眼下不是有一个不用考试的吗?
这一个中午才吃了她的柚子皮酿,笋酿,很是满意的样子,还客客气气,想要在她这里搭伙吃饭。
既然喜欢吃,那她可以多做。
喜欢酿菜对么?
随便什么落苏夹、藕夹、螺蛳酿、豆腐皮酿、瓠瓜酿,另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菜,等到了季节,都可以做嘛。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韩公子,吃了我的菜,问几个问题,不过分吧?
少不得就要从你开始请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