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贾兰怎么突然给她讲起了故事,呆了一会子才幡然醒悟,不由得又羞又恼,方欲抬手再给贾兰一巴掌,才看见贾兰虽是双眼看地,却正将脸抬起,竟是在等着这一巴掌一般。
李纨无力的将手放下,长叹一声,挥挥手命贾兰出去。
贾兰知李纨要独自静一静,也不言语,只默默磕了个头,便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了。
贾兰刚关了门,李纨便再支持不住,倒在炕上,用被子蒙了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直到哭累了,方喃喃道:“珠郎!都是纨儿不好。如今……如今可让我如何是好?只悔我不该把持不住,不单误了自己声誉,更毁了兰儿,珠郎,你可看见了?我真想随你而去,又放心不下我们的兰儿。那府里大小奴才无不势利,如今我还在他们不敢怎样,若我也去了,只怕兰儿日后要遭受多少委屈……”
可怜李纨有一肚子话却无处诉说,只得对那故人垂泪。
直哭得天色将青,方混混睡去。
又过了两日,贾兰从学里回来,只见李纨又突自呆坐流泪,贾兰便端了茶献上,站在一旁伺候。
李纨擦了擦泪,也不接茶,只道:“兰儿,你去将你宝二叔请来,然后去找你环叔坐坐吧。”
贾兰不由得心中一沉。
却说那日贾兰用故事点播李纨,只因怕李纨寻短见,才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
试问世间又有谁会去甘心将自己心爱女子转送于他人?
更何况这女子乃自己的生母?
可贾兰深知李纨为人,这李纨虽是寡言少语的随和,骨子里却又执拗。
既是今日说出此话来,必是打定了主意的。
虽是心下不愿,却也不敢再多问。
只低头称是,退了出去。
转至怡红院,袭人见是贾兰,忙请进来。
宝玉正在写字,贾兰忙道:“叔叔好用功。”
贾宝玉笑道:“哪里,只是偶尔感慨,写歪诗罢了。”
贾兰拿过来一看,正是“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贾兰不解其意,却也无心细问。
便道:“二叔,这些日子侄儿念那《大学》,有许多句子不大懂,还望二叔不惜赐教,指点侄儿一二。”
贾宝玉自那日撞见李纨贾兰好事,都不曾和二人交谈。
如今见贾兰来请教,心下不免疑惑,却也不好推让,只得说:“好,你且说哪里不懂,只管说出来便是。”
贾兰却道:“问题颇多,侄儿都记录在本子上了,本子在我屋里,若二叔方便,还请移步稻香村。”
宝玉只恐撞见李纨尴尬,却也想不出好托辞。
正是踌躇间,倒是一旁的袭人道:“兰哥来请教,你这做叔叔的自然是要尽心的,快去罢。”
宝玉只得随了贾兰奔那稻香村而去。
一会,叔侄二人来到稻香村,进得书房,贾兰让宝玉坐了,便道:“叔叔少坐,我去取那写字的本子来。”
言罢,便转头去了。
宝玉只得呆坐,看那书桌上不过是些中庸论语之流,也无心翻看。
正自无聊,只听开门声。
回头一望,不是贾兰,却是李纨。
宝玉忙站起身来鞠躬道:“嫂嫂可好。”
李纨也款款施礼问好。
让宝玉坐了,亲手烹了茶来。
“叔叔请用茶。兰儿蠢笨,还望叔叔严加指教才是。”
宝玉忙接了茶,道:“嫂嫂过谦了,兰儿虽是我侄儿,却也不小我几岁,我只当他弟弟般看待……”
又想,若我当兰儿是弟弟,那嫂嫂岂不成了我婶婶?
又想起那日看到的情景,更是尴尬,忙改口道:“兰儿天资聪明,又肯用功,将来必是大有出息的。却不知兰儿去了这一会子,怎么还不回来,不如哪天让他带了本子去我怡红院一同探讨可好?嫂嫂好坐,我这就去了。”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李纨本就心里乱作一团,见宝玉要走,更是慌了神,情急之下竟是拉住了宝玉的衣袖,轻声道:“二叔,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