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收拾妥当以后,就带着绿荞出了王府。
许是昨夜两人将车厢折腾得一片狼藉,马车已经换了一辆崭新的。
马夫也换了一个叼着狗尾巴草的陌生面孔。
瞥见晏凌,赤鹄吐掉狗尾巴草,从车辕上跳下来:“王妃!”
晏凌抬眸,漫不经心地睇他一眼,发现赤鹄有些莫名的眼熟,她没多想,点了一下头。
绿荞压低声音:“王妃,不如奴婢随您一块儿上车吧?”
晏凌知道她是
担心自己,可她并不想把绿荞扯进她与萧凤卿的纠葛,遂轻轻摇头:“你在外面伺候就行了。”
漫步走到马车边,晏凌注视着那面无风自动的马车帘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肩膀被咬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不禁蹙眉。
隔着复又垂直的车帘,晏凌仿佛能察觉到有一道锐利森寒的视线沉沉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的晏凌,感觉自己置身在了万丈悬崖,再朝前迈出一步,迎接她的,就是能将她吞噬殆尽的黑洞。
“王妃,请吧。”
赤鹄摆好脚凳。
晏凌定定神,闭了闭眼,义无反顾地上了车。
……
马车的内部宽敞而华丽。
进去的第一眼,晏凌看到的,便是一幅使她略吃惊的画面。
俊美无俦的男人跪坐在窗边,侧对着她在伏案写字,不同于以往,他穿了一身重紫锦袍,脊背挺直,整个人犹如利剑一般挺拔锋利。
听见晏凌上车的响动,他眼皮都没抬。
晏凌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顿了顿,轻步走到软榻的另一侧静静落座。
马车内,熏着淡淡的苏合香,香味幽然。
晏凌垂眸,盯住裙裾上的刺绣暗纹发呆,看似魂游天外,两只耳朵却竖着收听左侧的动静。
入耳的,只有那个人均匀的呼吸声跟落笔声。
整整半盏茶的工夫,萧凤卿没开口说一句话。
晏凌心神大定,转念想到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提心吊胆,她干脆放松身体,顺势靠在了弹枕上
,习惯性地闭目养神。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昨晚惊心动魄的那一遭,独处之时,晏凌再不敢彻底失去戒心。
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明明车厢中充斥着两个人的呼吸声,却连半句人语都无。
萧凤卿不知疲倦似的,眼睫微垂,写完了一张又一张洒金笺,好像根本没发现对面多了个活生生的人,他笔锋流利,飘逸清雅的柳体也渐渐演变成力透纸背的狂草。
赤鹄将马车驾驭得相当平稳,一路上,连颗碎石子都没硌到,然则曾经不算长的路途此刻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清郁的墨香越来越浓,鬼使神差的,晏凌无心再休息,她郁闷地睁开了眼,睁眼后却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正觉得无聊,一错眼,小几上水晶碟装的点心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酥油鲍螺,江南明点。
酥油鲍螺是由奶酪和酥茶做的,模样是陀螺状,特别精致可爱,没丁点腥味,制作的每道工序十分复杂,杭州人食不厌精,所以做的酥油鲍螺非常美味,反而骊京的就不那么地道。
晏凌在杭州长大,酥油鲍螺是她最爱的点心
她光是闻闻这味道,就能猜出这盘酥油鲍螺是江南人做的。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江南的酥油鲍螺了……
晏凌不自觉舔了舔唇,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可是……
晏凌的眼角流连过萧凤卿挺俊的背部,面色骤冷,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
她没兴趣知道这酥油鲍螺
是何处来的,也没心情接纳萧凤卿的殷勤。
她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可能为了一口零嘴就把自己受过的屈辱统统忘记。
拿吃食来赔礼道歉?
萧凤卿低估她了!
她的尊严没这么廉价。
晏凌冷漠地撇撇嘴,重新阖上了双眼。
车厢内的气氛更凝滞了,沉闷的空气宛如化作了一朵朵乌云,只需一记闷雷就能泼洒下倾盆大雨。